2016年5月1日 星期日

品茗瓦舍01

白葛面無表情,啜飲一口清茶。
周身有些混亂。客官們叫駡著,抗議著空蕩蕩的勾欄。白葛知道,他們都和自己一樣,是專程來欣賞紅牌歌姬的表演;這樣無聊的等待,半個時辰卻依然看不到娉婷的身影,不止他們,連白葛都覺得有些不耐。
小二緊張地連忙道歉,店主則是不見蹤影。
群眾們持續鼓噪,要歌姬趕緊從樓上的房間出來。

白葛又舉起了茶杯,然後看著身邊體型嬌小的掌櫃毫不掩飾地打著呵欠。
「總要給個交代吧!」一個男人生氣地站起身來。
「真的很抱歉,店主……店主已經在處理了。」小二被男人的氣勢嚇得連忙退後。
「大爺,別怒啊。」掌櫃把身子探出了櫃檯,略微慵懶清冷的聲音讓白葛這時才驚訝的發現她是位年紀尚小的女子「蘿蘿身體不適著呢。」
「誰管她的身體適不適!大爺我花著錢呢!」男人似乎動怒了,把手往桌上一拍,指著掌櫃大罵。
白葛冷靜地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無聊了半天,終於有戲可看了。他欣慰地想。
「話不是這樣說的客官,歌姬身體纖細孱弱,可不像大人孔武有力,難不成大家會希望看見大爺這樣的身形上臺?」掌櫃冷笑一聲,反唇相譏。
白葛看了一眼滿臉胡渣的壯碩男人,心有戚戚焉地決定繼續等待歌姬的出場。
男人憤怒地脹紅臉頰,瞪大眼睛盯著掌櫃。掌櫃也不甘示弱,一臉陰鬱地走出櫃檯,毫不畏懼的直視男人。這讓白葛終於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的臉龐。不是特別漂亮,頂多能評個中等之姿。
「大爺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小女子,我們綠柳瓦子不需要這樣蠻橫的客官,如果您真的不願意體諒體諒,我可以馬上退錢給您。」
掌櫃強硬的態度終於惹惱了男人,他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匕首就要揮下。白葛一個反手,左手的扇子快速地朝旁一揮,男人的武器馬上拋飛了出去。
瓦子的喧鬧頓時沈寂了下來,大家都是不敢置信地看著白葛。這樣的身手實在不常見,況且是這小都城的瓦子裡。
「好身手,大哥。」掌櫃朝白葛無害地笑了笑。
白葛無奈地看了掌櫃一眼,他對於剛剛掌櫃默默的移動到自己的身後的行為,也不是真的很在意。
「小哥別擋路,今個實在要治治這目無法紀的掌櫃。」男人當然知道白葛出手的原因,但他只是目不斜視的瞪著掌櫃,也沒為差點傷到白葛的事情道歉。
「法紀?真有這站著被砍的法紀,就說來聽聽吧。」掌櫃尖酸地冷笑一聲,趁著白葛還沒離開自己身前的優勢,瞬間跑離廳樓。
眾人忍不住了笑了幾聲,然後看著男人大怒追著掌櫃跑向二樓。
眼見氣氛已經緩和不少,小二連忙拿出小菜要請客道歉。菜都還沒上完,樓上又是一陣尖叫,伴隨著掌櫃的痛苦掙扎。店主的身影終於出現,他冷著臉緊擰掌櫃的耳朵走下樓梯。身後跟著的是幾個保鏢壯漢,以及臉上映著清楚紅印的男人。
早聽說綠柳瓦子人人皆剽悍,但沒想到會這麼悍。
白葛饒有興趣的地量著雖已中年但風韻猶存的店主。
「真是對客官們感到抱歉。」店主冷冷的俯視著群眾,語氣中毫無抱歉「是掌櫃不懂事,給人看笑話了。」
「別管掌櫃了,蘿蘿去哪了,大家都是花錢來的呀。」一個客人搶先發言。
眾人也同意地開始騷動,但蘿蘿還是不見蹤影。店主看著喧嘩的廳堂沈默了一下,然後放開了掌櫃的耳朵。
「蘿蘿的受傷實在事出突然,但我們綠柳瓦子不會讓客官們見笑的,既然都是付了錢,那就聽聽話本也無妨吧。」店主還是一臉淡然,不過口氣明顯柔軟許多。
「哪找說書人呀?大姨。」掌櫃在店主的身邊哀嚎。
「如果有故事當然不錯,總不能要我們發楞吧。」另一個男人插嘴。
「可我們少爺是專程來看蘿蘿姑娘的。」一名童僕抗議,雖然他身邊的華服男子並沒有說話。
「我可是對話本一點興趣也沒有,聽來聽去總是俠義。」其中一個年輕男子適時表達不悅。
「實在對不住,但蘿蘿真的沒辦法唱戲。」店主輕蹙眉頭,好像不是很滿意群眾的反應。
「聽聽無妨吧。」白葛忍不住吵雜,開口說話,「不然也是無聊。」
可能是因為剛剛大顯身手的關係,白葛的說情,讓大家有默契地閉起了嘴。
白葛訝異地挑挑眉頭,然後看到了店主贊許的眼神。他突然有一種不管怎樣都會被綠柳瓦子利用的感覺。
「既然大俠都開口了,那就聽吧。」童僕身邊的華服男子終於開口。他的聲音低沈,完全沒有紈褲子弟特有的輕浮,「打發點時間也不錯。」
一個場所裡,最有力量和最有錢勢的人都說話了,你還能怎樣?眾人雖然不服,卻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坐下。
「大姨要哪請說書人?沒預約呀。」掌櫃一臉苦惱。
「甭找人了,時間緊迫就妳上去吧。」店主橫了掌櫃一眼,然後開口。
這個聲音雖然不大,但也清楚。掌櫃眼睛瞪大地看著店主,客官們更是一臉錯愕。華服男子挑挑眉沒有說話,白葛則是不著痕跡底咳了咳剛剛嗆喉的茶水。
「不是吧,我哪那麼庸俗?」四周安靜了很久,掌櫃才開口。
「什麼庸俗?瞧不起說書呀?不是很常為姊妹說故事入睡嗎?」店主沒打算收回成命。
「那都是些騙小孩的把戲呀!」掌櫃再度哀嚎,「拿不上檯面的。」
「我看他們聽得挺開心的。」店主緩緩步下樓梯。
眾人愣愣看著掌櫃和店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姨……」掌櫃哀求。
「兔崽子快上去。」店主兀自坐上櫃檯,「別砸了我招牌。」
真的很神奇,白葛想,好端端的一個掌櫃這會又成了說書人。
掌櫃苦著臉蹣跚上臺,空蕩蕩的勾攔裡就一個嬌小的身影。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掌櫃發現了投射在自己的眾人目光,脹紅著臉又向店主說情。
眼明手快的店小二推了張木凳讓她坐下。
店主沒有說話,搧著團扇,面無表情地看著騎虎難下的掌櫃。
沒有人敢說話,大家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白葛低頭喝了口茶,等待掌櫃開口的時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人群又開始躁動,不耐,掌櫃才一咬牙,像是豁出去般地把掌一拍。
「這就要話說二十年前,突然消失的第一男妓—碎音。」此話一出,眾人有默契恢復安靜。
白葛想,大家沈默的原因應該都和自己一樣,沒想到長相清秀的掌櫃會說出『男妓』這樣粗俗的話。
掌櫃表情略顯尷尬,但她選擇忽視,深吸口氣繼續說話。胎的聲音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就是讓人想要仔細去品嘗。白葛放下了茶杯,但沒有抬起頭,只是看著瓷杯上的雕花,認真地想像著掌櫃口中的故事。


碎音早就忘記自己的父母是誰,家鄉在哪了。
自他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待在南樓裡。
南樓裡的大哥其實待他不壞,和路上的那些乞人比,他和同伴們吃的飽睡的好,為了增加氣質,他們甚至教自己識字。
但來南樓的大人們,雖然表面上總是開心地摟著自己喊寶貝,卻總在暗處嘲諷著他們的身份──小倌。
碎音一開始還不甚瞭解,他只是咬著餅,好奇看著比自己大上七歲的碎竹哥哥在房間裡咬牙上藥。
「哥哥怎麼了嗎?」那時的碎音還很懵懂。
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哥哥離開家後的第三天會帶著滿身的傷,回到房間。
「你今年好幾了?」碎竹嘶的一聲,為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壓下了烈酒,這是他們小倌都應該知道的知識。酒可以減緩傷口的潰爛程度。
「今年十有三了。」碎音愣了愣,認真思考後便開口回答。
「嗯?十三?」碎竹沒安好心的睨了他一眼,拉起了肩下的紅色長袍「那等會你就知道了。」
碎音還是不很瞭解,但他知道哥哥的脾氣實在不好,於是安靜看著碎竹蹣跚離開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裡,碎音聽到了飄忽不定的南胡聲開始響起。
有人在跳舞了。
碎音想下樓看看哥哥們的表演,但還是躊躇地盯著桌上的字帖。這天的工作是練習寫字,但因為剛剛和碎竹哥哥說話,他連一半都還未完成。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左房的碎綺便探進了頭,朝他說話。
「碎音,爺在叫我們了。」他眨著自己漂亮的黑眼這樣說。
碎音疑惑地瞪著碎綺,畢竟爺不是很常出現在他們這些孩童前面。他總是會站在碎竹哥哥他們旁邊。
「瞧你那是什麼眼神?」碎綺不悅,癟著嘴不滿著叫囂,「那也是別人傳的話呀。」
「字帖呢?」碎音沉默了半晌,才指著桌上的筆墨問著。
「你還未完呀?」碎綺嘲弄的笑了笑,「我早就寫完在撫琵琶了。」
看著他嗤笑的表情,碎音實在不爽,但因為底氣不足,也沒再爭辯。
「別讓爺久等了。」碎音跨出門檻,走過了碎綺。
碎綺也沒打算再說話,他們並肩走在廊上,然後來到爺的房間。
這是碎音第一次進入爺的房間,眼前出現的華美璧檻讓他不禁嚮往地眨著大眼,想要把這絕美的房間深深的刻入腦海。
「碎音,碎綺。」一位哥哥在樑柱旁,示意他們不要東張西望的。
碎音這才把視線拉回了爺的臉上。
爺的年紀不很大,他半倚在椅上,好看的臉笑著不語,感覺十分閒適從容。房間裡還站了些哥哥,但多的是和自己同年紀的小倌。他們和自己並不是同一個哥哥帶出來的,所以碎音和他們並不熟識。
他畏懼地往碎綺身邊站,然後發現他也很緊張。
「今年都十三了吧?」爺沉默半晌後才開口,他把玩著手中的玉石,然後感興趣地看向了每個小倌。
碎音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碎綺,然後低聲詢問,「你今年也十三呀?」
「別說這事好嗎?現在爺在說話呢。」碎綺低聲回話,但碎音注意到他的目光緊緊鎖在爺的身上。
他是真的很害怕。碎音自討沒趣的轉過身子,也沒再開口。
「現在我要你們成為真正的小倌,別說我狠心,我已經讓你們乾乾淨淨的成長了。」爺還是笑呵呵地繼續說話。
碎音疑惑地看著其他低頭哆嗦的小倌們,實在聽不懂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等會會讓你們淨身換衣,別讓客倌們等著了。殘雪,你去招呼著客人,其他人帶自己的童生去梳洗一番。」
碎音沒有說話,只是瞪著大大的眼睛,然後看著一對對的小倌走出房裡。
「爺,已經有人在招呼了。」殘雪神情淡然地開口。
碎音認得他,因為他和碎竹的感情不錯,但不確定對方知不知道自己和碎綺,因為到現在殘雪連正眼也沒瞧過他們。
「已經有人在招呼?誰那麼勤奮?」爺楞了楞漫不經心的詢問。
「碎竹。」殘雪冷淡回應。
聽到回答,爺的表情就不是那麼輕鬆了。
碎音看著爺沈下來的臉色,害怕的低下了頭。自己明明什麼事也沒做,他不瞭解爺為何發怒。
「誰讓他去的?」爺冷冷問道。
「是他自己願意的。」門狠狠的被推了開來,殘雪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外臉色不善的碎竹,「不過爺可以自己問問。」他補充。
「胡勳!你答應我要等孩子十四歲的!」碎竹咬著牙說話。
碎音看著他幾乎殺人的目光投射在爺的身上,後才恍然大悟胡勳是誰的名字。
「樓下還有人吧?」殘雪插話。
「一些不中用的,你還是下去看看。」碎竹隨意揮揮手,神情還是凝重地瞪著爺。
「我記得我只說過等到他們長大不是嗎?」爺冷笑一聲,沒有阻止殘雪的離開,他坐在椅上,表情猙獰地看向碎竹。
碎音縮縮肩膀,有默契地和碎綺對看一眼。現在的氣氛實在沉重,讓兩個孩子都有點不知所措。
「長大就是十四,還有一年的。」碎竹深吸了口氣,好像想要保持冷靜。
爺又是一聲冷笑,然後他注意到了角落的那兩個小身影。
「叫什麼名字?」他沒有再理會碎竹,目光移向碎音兩人。
現在應該怎麼辦?碎音求助的看碎竹一眼,但他只是抿著唇,直挺挺站著,好像在思考什麼一樣。
「叫什麼名字?」得不到回應的爺又問了一次,碎音從他的聲調中明顯聽到不耐。
「碎綺。」碎綺害怕的連忙小聲回應。
「碎音。」雖然覺得不太妙,但碎音也只好跟進。
「他們的贖身金是多少?」碎竹突然開口。
「怎麼?還想為他們贖身?」爺愣了愣,隨即嘲諷。
「我問,價金是多少?」碎竹皺起了眉頭,但也不再盛怒。
「還是別問了吧,身為小倌,就算到了…你沒訓練他們是否?」爺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揶揄到漸漸垮下。
「是,我沒訓練他們,因為我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成為小倌。」碎竹大方承認。
碎音其實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看到爺涮一聲地站起身,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碎竹!你到底要怎樣!」爺不敢相信的咆哮著。
這是碎音第一次看到爺失控,他錯愕地站在原地,不敢動作。
「身為紅牌的我,已經存了不少錢,要為他們兩個贖身綽綽有餘。我並不期望你會念在往日舊情上給我打折,但價錢上還是希望可以公道點。」碎竹不為所動地看著爺。
爺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沒再開口。就這樣怒視著碎竹毫不在乎的臉龐,過了很久才放棄似地坐下椅子。
他壓住臉龐,好像很勞累。
「我還是不理解當時你為什麼不和我走…」爺無力地呢喃,但安靜的房間裡卻讓他的聲音清楚可聽。
「我說過了,你是官宦人家,這樣只會讓你家族蒙羞罷了。」碎竹歎了口氣,然後放柔了聲調像在安慰孩子一樣「我是小倌,這樣的地位,就算你買下整個南樓也無法提升的。」
「你甚至還繼續接客。」爺的聲音很是顫抖。
「那是大官,你惹不起的。」碎竹走上前想要撫摸男人,但卻被他一把推了開來。
「把他們帶走,今天要出場的事情還是無法改變。」他咬牙切齒地瞪著碎竹,「這是你選擇的道路。」
碎竹一愣,隨即憤怒地揮袖離去。
碎音看爺一眼,發現他的目光跟隨著碎竹的身影漸漸遠去。
「走吧。」碎綺小聲地喚著,然後拉拉碎音的衣帶。
雖然遲疑,碎音還是跟上了碎竹的腳步,離開了華美的房間。碎竹畢竟是個成年男人,碎音和碎綺都是幾乎奔跑才一路尾隨著他回到房間。
但房門前早有人在等待。
「他們是我的學生。」碎音一臉陰沈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後者沒有在意碎竹的表情,只是朝他聳聳肩「聽命行事罷了。」男人說。
碎綺一個閃身躲過了男人寬厚的手掌。後者一愣,然後對碎竹露齒一笑。
「你的學生真是聰明。」
碎竹沒有說話,但也沒打算退讓,他站上前,用纖細的身軀擋住了碎音和碎綺的視線。
今天實在很莫名其妙。
碎音和碎綺有默契地對看了一眼,然後乖巧地拉住碎竹華麗的長袍。
碎竹曾說過,南樓裡面,沒一個好貨。那時的碎綺曾下意識開口問,那哥哥呢?這讓他馬上得到了碎竹的一個白眼。雖然好像是在說笑,但碎綺和碎音其實都知道,碎竹當時比什麼都認真。所以這句話,他們一直記在心裡。
南樓裡,沒一個好貨。
「這樣保護過當了吧?」男人也不惱怒,他笑著看向碎竹,從這個角度碎音看不到他毫無情緒的眼神。
「我的學生,我處理。」碎竹蹙眉開口。
男人沈默了一下,然後點頭意示自己放棄。碎竹則是冷著眼,看著他離開自己視線。
「哥哥怎麼了?今個發怒不停。」過了很久,碎綺才探出了小小的頭顱。
碎音愣了愣,然後也抬頭看向碎竹難看的臉色。
「別多管,瘋年遇瘋人。」碎竹睨了他們一眼,然後伸手推了推兩個孩童,「先進房,其他事情別多插手。」
「總把我們當娃兒。」碎綺抗議。
「不是娃兒難道能去做工?」碎竹的臉色緩了緩,沒好氣的翻了白眼。
碎音看他這樣輕鬆,心裡也高興,才正想開口,就看見碎竹像個破布般身子軟癱下來。
剛剛的男人,伸手接住了碎竹。
碎綺和碎音眼睛瞪著大大的,一臉錯愕。
「別那樣看我,老話一句,聽命行事。」男人一臉無奈,這讓碎音和碎綺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男人的身後走出了幾個眼熟的哥哥,他們連正眼也沒瞧碎竹一眼,拉著碎音和碎綺就要離開。
「等等,哥哥要怎麼辦,別扯我呀。」碎綺掙扎地想要離開,但最後還是讓碎音看著他身形的漸去漸遠。
「碎竹我會處理,如果想要哥哥趕快好起來,就好好配合,別給他添麻煩。」男人有點敷衍地看了一眼碎音。
可是哥哥說回房呢。
碎音還想反駁,但仍被幾個男人也拉離了房門口。他們把自己帶到了梳洗的地方,洗淨了身軀,抹上香油,綰上發綰,換上平日只有哥哥才會穿上的漂亮袍子。
看著越來越陌生的自己,碎音覺得自己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他試圖抵抗,卻還是在幾個成年男子憤怒的怒駡中,敗陣了下來。換上了一身的新行頭,男人才帶著碎音走出梳洗室,領著他,穿過了廊柱走廊,然後到達廳堂。
這裡平日是不讓他們來的。
碎音抬起頭正好看見在樓梯那頭的碎綺。他和自己一樣,搖身一變變成了哥哥平日漂亮的樣子,但他卻不是很習慣,正扭捏著,不想要從二樓走下。
廳堂空空蕩蕩,身邊的哥哥嘲笑他們是選剩的人。碎音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殘雪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說,「方才已選過一輪,你們遲到所以晚了些。」
有解釋和沒解釋一樣。碎音無奈地看了碎綺一眼,卻發現後者的臉色非常難看。
「怎麼?糕餅吃太多?」他眨著眼睛想要讓碎綺好過一點,但效果不是很大。
「別鬧,我有不好的預感。」碎綺瞪了碎音一眼。
短短的一句警告,讓碎音的臉頓時白了起來。同伴多年的碎音知道碎綺只要一這樣說,通常自己不是偷吃被發現就是沒寫字帖被處罰。
總言而之,沒好事會發生。
廳堂的門被打了開來,幾個華服的男子魚貫進入。不多,但他們身上的高級飾品確確實實的讓碎音覺得沉重。「這是什麼?和剛剛那些小倌也沒差多少呀。」沈默半晌,其中一個人蹙眉開口。
這句話是明顯的嫌棄,碎音的臉因為窘迫而脹紅。身旁的殘雪沒有說話,他只是面無表情站著,看著一群男人毫不掩飾地打量眼前兩個男孩。
「提不起勁,我果然不適合。你覺得怎樣?」另一個男人開口,他揮開了扇子,漫不經心的詢問身邊的另一人。
「還不錯,白白淨淨的。」回答的人表情倒很認真。
碎音尷尬地想要退後,但身後的哥哥卻沒打算讓他如意。這讓他覺得被壓住的雙肩很疼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碎音便被告知需要出門幾天。
「你得跟我走。」一個男子對碎音說。
碎音疑惑看著他,然後又看了看碎綺。他已經隨著另一位士人的腳步離開廳堂。遲疑半晌,碎音才跟上了男人的步伐,踏上馬車。


「欲待結果請待下回分曉。」店主一個箭步站上勾欄。
這讓原本認真的客官們倏然傻愣。大家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都是江湖上的大男人,誰會想要承認自己覺得這不入流的小倌話本精彩?
掌櫃被店主這樣打斷,羞得脹紅臉,她用雙手壓住了自己的臉,快步下台。
白葛不著痕跡地喝了一口早已經冷掉的清茶。他覺得有點訝異,掌櫃的故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雖然故事並不特別精彩,但就是會讓人想要繼續聽下去。瓦舍裡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可聽。
大家尷尬得不知所措。
「店主。」剛剛那個童僕又說話了,「下次還會說嗎?沒聽到結局怪不舒服的。」
眾人又是一陣欷噓。初生之犢啊,勇氣可嘉。
要他們這樣直接承認想要繼續聽書,可還真沒膽。
「當然當然。」店主笑得花枝亂顫,「如果有客官想聽。」
當下的那一刻,白葛知道大家的反應都和自己一樣是個冷顫。
店主的笑容,實在很陰險。
下個節目很快就開始了,人群也慢慢散去,白葛看了外頭的暮色一眼,突然想到一個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如果自己總那麼不巧,在說書的時候吃茶,那聽聽話本也不為過吧。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敲敲櫃檯。原本的掌櫃早已離開,來回應的是剛剛緊張的小二。
「客官有啥要求?」他低著頭詢問。
白葛保持著一定的風度,然後冷靜的問話。
「這還有空房吧,我要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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