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日 星期四
【隨筆】文字語言的回收再利用
最初語言只是語言,只是用來溝通的工具。直到文字出現,始有紀錄功能。
在《想像的共同體》一書中,安德森認為:在民族國家形成以前,共同體的前身之一,是宗教共同體。宗教共同體需要憑藉神聖語言跟書寫文字。中文、阿拉伯文、拉丁文,不只是語言,更有確定的書寫符號,宗教共同體即可說是一個由符號所聯繫的群體。當你在閱讀著拉丁文字時,也預期了有另一群拉丁讀者的存在。
再者,這種宗教共同體邊界可縮放,例如你血緣上可能是鮮卑人,卻因為通曉中文,漸漸地便成為「中華」這個共同體中的一員。
另外,在民族國家尚未形成之時,王朝在選擇國家的語言時,都是極為實用主義的(Ex.普魯士境內民眾多說德語?好喔,那德語就當我們的國家語言吧!),可見語言在歐洲民族國家初行之時,不為人所重視,直到德意志民族運動興起。
自從1648年,西法利亞條約簽訂後,德意志面臨著長期的分裂局面;在檯面上的邦國,掐指一算最多曾高達一千四百多個。而強鄰皆漸成了民族國家,德語區的人們開始思考,到底德意志的未來在哪裡?德意志又該長成什麼樣子?
此外,同時也深感法蘭西的強勢文明所帶來的威脅。其中,包括啟蒙主義中的「無神論」、「自由民主」。當然,一開始德意志知識份子頗喜愛法國大革命所倡導的自由民主,但眼見大革命很快演變成了暴力和混亂,最後甚至出現了拿破崙這一介獨裁者,種種的一切,讓德意志知識份子認為民主現狀是醜陋的、令人不滿的。
撒克森─威瑪─埃森拿公國的城市耶拿(Jena),首先出現了一批自稱為耶拿叛逆者的群體,高歌反啟蒙,要抒發自我情感。這種浪漫主義首先出現在文學創作,自赫德《人類歷史哲學的理念》發揚到其族群,出現了「民族獨特性」的論調。
當然,在此論甫出現時,赫德並沒有貶低或抬高任何族群之意。他的比喻言「每個民族都是一朵朵不同的花朵,有其花苞綻放到枯萎之期」;另外,赫德更曾提及,相同語言才是民族團結的重點。在浪漫主義帶動民族運動的風潮之下,曾經只是工具的語言,被一路供上神龕。
語言自此成為神聖的、有宿命論的文化表徵。
與台灣相近的日本,在明治年代,也曾受到這樣的思潮影響,開始了一場如火如荼的「言文一致運動」,要塑造自己的民族和文化,之後更延展到了台灣、朝鮮等殖民地,使之團結。
炳谷行人在《日本現在文學的起源》中提到,語言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促使本來是互無關係的非實在的民族和種性,成為了實體化的存在。從此以後,文字同等於文明,卻把歷史性排除得一乾二淨。
日本言文一致運動最大的阻礙是「文」,也就是漢字。這不單單只是存廢漢字的問題,而是只要日本仍舊是個「漢文化」國家,便仍是以中國的方式來思考問題。例如,提出尊王攘夷的西鄉,其中心思想也是完全的中式思考。這樣的擔憂,似乎可以用後結構主義的心理學家夏克‧拉岡所言來眉批:「語言總是主觀的包含了自身的答案。」
那到底日本的的文化,思考立場在哪呢?有沒有所謂的獨特性?有沒有所謂的普遍性?這才是言文一致運動,遙望著被供奉在神龕上的「語言文字」,最終想要找到的答案。
時光荏苒,一個世紀已過。21世紀的台灣,已脫離了殖民地的處境,但耳邊卻仍舊不時會出現一些「是台灣人就要講台灣話」、「台灣繼承中華五千年文化」的聲音,使人莞爾。這到底只是某特定族群的霸權,還是說自18世紀以來的文字語言的回收再利用太過成功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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