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娜同情她眷愛的子民,要他們在死去時不要孤單一人。
不要他們孤獨而恐懼的面對黑暗。
她去求了她的兄弟,主司智慧的恩利。
恩利和她說:我的姊妹,去找掌管月與夜的神明辛吧,
那位大人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的知識。
她走了長久的路,穿過平原和森林、走過乾燥的沙漠、踏遍潮濕的沿海。
終於,天色漸漸的陰暗,她遠離了沙瑪什的庇護。
她知道,自己走進了森林,辛的神佑地。
敬愛的伊娜娜大人啊。一隻蝙蝠在暗夜的森林中窺探著,
辛大人不喜歡妳總為人類求情,給予他們不該屬於人的特權,
請您返回豐碩的原野吧,
您的原野已長出了甜美的、多汁的新芽,那是辛大人給心愛的女兒的禮物。
我疼愛人類就如同辛大人疼愛我一般,伊娜娜回答,
請讓我繼續前往納拉姆的深處吧。
她於是往幽暗森林的深處繼續前進。
森林寂靜一片,只有夜鶯在樹梢用濁黃的大眼睛盯著伊娜娜,
女神此時只能聽到自己的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
閃亮的星同情高貴的女神為人類所做的所有努力,便指引她正確的方向。
伊娜娜終於在用漆黑石磚蓋成,
蜘蛛絲織成的絨布裝飾的納拉姆神廟中見到了辛。
她穿著夜幕編成的長袍,耳垂上和脖子鎖骨處鑲有世界上最閃耀的星辰,
紮起一束漆黑的髮,髮梢上鑲有貓頭鷹的羽毛,
帶著嚴肅的神情,
她是掌管知識的月女神,辛。
伊娜娜親吻她母親冰冷的臉頰,並說出自己的要求,
希望可以讓人類不再孤單。
辛卻要她回到她的原野,並說答案就在伊娜娜的神廟中。
伊娜娜認為她的母親不願意幫助自己,
回到自己的佇立在原野中的神廟裡後鬱鬱寡歡,
認為自己沒有給人類他們所渴求的,
於是不願意再享用他們的禮讚。
她的兄弟很擔心她。
於是恩利和恩基讓夜晚的植物上結上了露,露水滋潤了土壤,
神廟的原野中,辛所賜給伊娜娜的新芽受到露水灌溉,長出白色花苞,
並在清晨時綻放。
愛神貝斯特在白色的月季花中誕生,
貝斯特摘下身邊的花瓣,化為精靈,
他們侍奉愛神貝斯特,牽引人類,
讓他們找尋到自己的戀人,相知相守。
他們名為愛情,是戀人們的守護精靈。
伊娜娜在辛、恩利和恩基的幫助下,生出了貝斯特,讓人類忘記了孤單的感覺,學習可以去尋找愛情,女神繼續享受人類的禮讚。
第一章
保羅目前就讀於聯合國軍官學校,即將升上四年級,這所學校孤立於汪洋大海之中,大多只有貴族可以獲邀入學。13歲入學,經過五年學習,學期從二月至十一月;這五年期間,每年長達十個月要生活在這座聯合國名下的學院島,畢業後且服役滿三年後,可以選擇回到自己的國家參與政治,或是繼續待在聯合國的軍隊任職,成為軍官。
兩個月珍貴的假期眼看即將結束,保羅老早就動身,千里迢迢從家鄉回到學校個人宿舍。換上墨綠色的筆挺軍服,別上家徽後,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時,一名侍從為自己送來了兩封手信。
這兩封信皆來自好友的筆跡,一封來自竹家族的昔若王子,西南大陸的奧瑪里王國第二王子。他也在今日抵達學校,信中邀請自己共進晚餐。而另一封主筆者是瑞奇。瑞奇的便條上只潦草的寫著:希爾分他們會比我早幾天到,如果你們已抵達了,幫我照顧幾天。
保羅無語,還以為可以跟友人們來個兩個月不見的大團圓劇情,沒想到對方只希望自己可以幫忙照顧寵物,十足冷血無情。抱著受傷的心情,保羅決定接受昔若的晚餐邀約,撫慰受傷的心靈。
現在還不算是開學時間,學生餐廳裡面像他們兩人提早回校的人寥寥無幾,眾人因應環境的變化,說話輕聲細語的,腳步輕巧,硬生生把用餐的地方變成了環境清幽的圖書館,保羅一走進餐廳就感受到稱不上良好的氣氛。
昔若穿著軍裝正坐在老位置上,和保羅對上眼,稍舉起玻璃杯當作打招呼。這什麼莊嚴的既視感,如果不是兩人的衣服都是學校的軍裝,保羅都懷疑兩人是在聯合國會議上相見。
「你看看瑞奇寄給了我什麼?」雖然心裡吐槽,保羅還是配合周遭壓低了聲量,順手將瑞奇的小紙條放到了桌面上。
昔若瞟了一眼紙條,面不改色。
「我也有一份。」
也是,依照昔若每年都提早回學校的規律人生,他理所當然值得擁有一張寫滿瑞奇小求助的紙條。
「真是搞不懂他,怪物真的有比人類可愛嗎?」保羅忍不住抱怨。他在昔若對面坐下,女傭送上了前菜和濃湯,順便詢問保羅主餐需求。
昔若放下餐具,以手帕輕拭嘴角,在保羅打發走女傭後發問,「你今年怎麼會提早回來?」
保羅為人講求中庸之道,如果已有計畫,通常不會拖延也不會提前施行,就連學院開學這種小事,他也總是在規效期限中旬回到宿舍,不多也不少。這次卻臨時決定要提早回學校,還特別寫信告之兩位朋友,如此不尋常的舉動,昔若猜想對方應該面臨了甚麼突發狀況。
「不想說?」看到保羅佯裝忙碌的整理餐巾,昔若難得追問了一句。
保羅發誓自己有看到玻璃杯後,昔若嘴角的一抹笑意。他只能實話實說。
「我姐姐希望我趕快結婚。」
昔若吞嚥蘋果酒的動作一頓,平時毫無情緒的眉目也染上些許驚訝。「立德羅女王嗎?」
讓昔若用問句以確保沒有理解錯誤的荒唐事跡,現在正發生在十七歲的大好青年保羅身上。保羅深嘆口氣。「我和親王徹夜暢談了兩天兩夜。」親王是立德羅女王的丈夫,保羅的姐夫。
「內容是?」昔若挑眉,似乎來了點興趣。
「神曲第二十章。」此章節關於愛神貝斯特的誕生。
昔若思考了很久,最後只能回答,「……嗯。」正直如昔若,他還是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做不到花費兩天兩夜與人單就神曲第二十章作為溝通的主題。
「我是被迫的。」保羅長嘆口氣。說兩天兩夜其實不算精準,因為保羅總會找到藉口先行離去,然後在皇宮的某一角落再度被親王抓住。戰戰兢兢了兩天兩夜,保羅終於挨到親王要到外地從事外交工作,不等他回來,保羅就寫了信通知兄弟他要提早歸校的消息,包袱收收遠渡重洋。
昔若有著一頭俐落的黑髮,穿著整齊的軍裝,左胸佩帶著家徽,他的五官並不算特別帥氣立體,但眼鏡下的那雙眼睛很迷人,黑不見底,深邃的眼睛總像正在思考著什麼一樣,而現在那雙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坐在面前的友人,「說到第二十章……你知道布陀的問題嗎?」
「你準備拋棄和你從小就認識的兄弟?」
「我覺得這件事比較重要。」
朋友的態度,令保羅再度神傷。但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還是可以分辨的。布陀和奧瑪里同屬西南大陸,報紙上連著幾天的頭條都是布陀王國邊疆發生恐怖攻擊的事件。「恐怖份子還是多以南方島嶼為據點吧,如果切斷南方小島的支援,應該很快的就能鎮壓成功吧。」保羅只得這麼安慰友人,然後快速地轉移輕鬆的話題。
很快,兩人便將神曲第二十章和布陀的事拋諸腦後,保羅開始興沖沖的討論起該如何照顧主人不在身邊的希爾分等等寵物。
雖貴為諾勒王國公爵,但保羅並沒有雇用私人僕役。享用完美味的晚餐後,正當他獨身回到房間時,卻發現門縫間透出了微微的亮光。
保羅皺起眉,一瞬間閃過要轉頭投奔昔若房間的想法,但躊躇了幾秒,還是一手輕摸著腰間的配劍,另一手輕輕扭開了門。
一名坐在沙發上的陌生女孩,伴隨著開門聲,猛然站起身。
她有著一雙灰色的大眼睛,蒼白的膚色,五官普通,不是特別出色;穿著一件洗得泛黃,勉強可看出原本是白色,裙邊有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不小心的抓皺當裝飾的連身裙。雖然還加了一件厚重的灰色針織外套,但她的穿著在一月末的現在還是略顯單薄,尤其是她露在空氣中的蒼白小腿,看到就覺得冷。而淺色的黃色捲髮有些凌亂,散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順帶一提,她穿著一雙髒兮兮的米色布包鞋;保羅的視線不自覺的在那雙鞋上停留了三秒,才移開,真糟糕,不知道她有沒有將鞋底的泥土清乾淨,才踏進自己乾淨整潔的房間。
看著這個不倫不類的打扮,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學院島僱用的僕役。好,所以,是誰?
「保羅公爵你好。」女孩看來有點緊張,抱著手上一疊厚厚的資料,結結巴巴的自我介紹的,「我是芭黎絲。」
「等等。」保羅舉起手,打斷了芭黎絲的自我介紹,「在自我介紹前,先解釋一下妳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房間。」
對於自己的發言被打斷,女孩沒有不悅,只是露出了短暫的呆滯,作業流程被打斷後的不知所措,「我,呃,我將工作證給守衛們看,他們就讓我進來了。」
「工作證?」保羅揚揚眉,「什麼的工作證?」難道是掃除的侍女?這不可能,先不說學校的僕役和守衛必須穿著黑制服,掃除的侍女也不可能膽大包天坐在學生的床上。
面對自己的質問,芭黎絲手忙腳亂地從單肩背的小包包中拿出了附有皮套的證件,乖乖地遞上,而同時,保羅也看到了她手上特殊的白色月季花手環。
證件的皮套上有一隻和自己左胸上相同的,吼叫的白熊形象,那是立德羅家族的家徽。其實看到家徽就確定了這個女孩不是壞人,但保羅還是翻開了證件。
斗大的燙金標題幾乎要閃瞎自己的眼睛,上頭註明:貝斯特的精靈。
晴天霹靂之餘,保羅想起了白色的月季花,是女神貝斯特的化身,是辛送給伊娜娜的禮物,長在烏魯克神廟前的荒野之中,是愛情與婚姻的保護者。貝斯特出生後摘下身邊的花瓣,它們化為了精靈,侍奉愛神貝斯特,讓人類能找尋到自己的戀人,相知相守。
保羅放下證件,小心端詳了沙發前的女孩,確定她真的是人類後,才發問,「可以冒昧問一下,這位,嗯,芭黎絲,請問你們的具體工作內容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顯然在對方的預期之內,她對答如流,「幫助顧客尋覓人生伴侶,得到生命中的幸福。」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作為一名堅定的信徒,他絕對反對凡人打著貝斯特精靈這樣崇高的名目,卻從事婚姻仲介這樣世俗的工作。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和這個自己一向不為然的職業正面接觸,也是出乎意料之外。
「……雖然對妳有點抱歉。」保羅心中雖絕望了,但臉上還是掛起溫和的笑容,「但還是請回吧,芭黎絲小姐,妳被解雇了。」
剛上工不到五分鐘被解雇的打擊看起來不小,芭黎絲愣愣地看著保羅,沉默了整整三秒,才慌慌張張地攤開手中的書面資料,「公爵,請至少過目這些資料。」看來是還想要力挽狂瀾。
保羅警覺地退了一步,「那是什麼?」
「是我為公爵準備的,年齡相近美麗的貴族小姐們。」芭黎絲慌張地將那堆紙張塞到保羅面前,再強調了一次,「是真的很漂亮喔。」
不要這樣,我何德何能挑選別人,況且偷看女士的資料在暗地裡打分數實在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行為?保羅用眼神來表示自己的謙遜和拒絕。
見保羅遲遲不願意接過那疊紙,芭黎絲看來被逼急了,「公爵,我真的是貝斯特的精靈。」她只差沒有舉手發誓了,「請您看看資料吧,或許會有喜歡的小姐。我們真的是正當的事務所!」
打著神明的使者名號卻開設世俗的事務所,這時候主打正當性豈不是荒唐嗎,貝斯特女神會困擾的。
「公爵!請您再確認一次我的工作證吧,背面有諾勒女王的親筆簽名的。」講完這句話後,芭黎絲自己一愣,保羅則在心中大喊不妙。
「公爵不能辭退我吧。」愣了幾秒後,芭黎絲歪歪頭,「因為我的雇主嚴格上來說是諾勒女王。」
保羅沉默了幾秒,然後嘆了口氣,「確實我沒有辦法辭退妳,但要把妳趕出學院島,這樣的事情我還辦得到,妳知道吧?」
芭黎絲瞪大眼睛,一臉『保羅公爵沒想到你是這麼卑鄙的人』的表情,「如果沒有完成任務,我會流落街頭的。」
「當然我也不是這麼殘忍的人,讓妳流落街頭。」看來這女孩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難對付,保羅一個放鬆,就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優雅的交疊在膝上,「所以,妳就繼續待在這吧。」他看著芭黎絲遞上的文件,並沒有要接手的意思,「但是,也請妳不要誤會,我不是一個守舊的人,非常追求個人空間,互不影響。普通的主從關係,這應該才是我們最好的相處模式。」
他裝模作樣地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時間晚了,我可能需要一些睡眠。」
保羅想法豐滿,但現實卻骨感,這委婉不失直接,有禮不忘強硬的外交說詞,對方明顯無法理解,「所以……」她尷尬地看著自己,「公爵現在不想看資料嗎?」
保羅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既然妳都被外派來學院島了,那也沒有辦法,無可挽回。不過,妳只要不要煩我。」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眼前的文書,「當然我也不會向妳的雇主,抱怨妳不認真工作之類的,那麼妳就可以安穩的領到這個任期完整的薪水,而我,也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校園生活。」糟糕,重新解釋了一遍讓保羅覺得自己喪失了整個事件的決策權,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為什麼要向女王報告我不認真工作。」芭黎絲驚恐地瞪著保羅,「我又沒有不認真。」她將資料放在桌面,向保羅推去,「是公爵自己不看資料。」
他承認自己碰到對手了。
「那個,芭黎絲對吧。」面對的敵人不同,我方所要展現的姿態也不同,這點道理保羅還是懂的,於是他馬上換上一臉疲倦的笑意,「其實呢,妳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才到學院島,現在很累了,恐怕沒有辦法認真地看妳所準備的資料,這樣對這些小姐們也不好意思吧。」
芭黎絲對他的這些話並沒有反應,愣愣地看著自己,保羅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今天還是先休息吧,對於妳的工作,我們明天再來深入討論。」這其實也不全是謊話,保羅今天是真的覺得有些累了,心累。
「妳進學院島時已經有登記住宿了吧,學生隨從的。」
芭黎絲遲疑了一下,不確定地點點頭。
「那太好了,妳也趕快去休息吧。」保羅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一疊資料,塞進了芭黎絲的懷中,「舟車勞頓,妳一定也累了吧。」芭黎絲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半拉半推地送出了保羅的房間。
直到她已經被丟出了門外,看著保羅佯裝孱弱的靠著門板,芭黎絲才慢吞吞地向保羅鞠了躬,「那我今天就先告退了。」
「好好休息啊。」保羅什麼不會,裝笑臉最擅長,「在學院島的第一天。」
「好的。那資料就明天再請公爵過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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