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14日 星期三

【童話系列】童話聯合國04.






動物在咆哮,牠嘶吼著,惱怒著用堅硬的手掌敲擊沙地。但下一瞬間,牠便安靜了下來。牠轉過頭,看見了黑暗裡的那雙眼睛,充滿血氣的一雙眼睛。那是真正野獸的眼神。

牠不禁有些害怕,蜷起了身子,戰戰兢兢地看著野獸揚著下巴,姿勢優雅地走了過來。深色的皮毛,金色的雙眼,野獸知道牠很害怕自己,驕傲地連一眼也沒有瞥向牠,只是走到了荊棘堆前面,低頭聞了聞迷人的血腥味,然後興奮地從鼻腔裡噴出熱氣,甩了甩頭顱,向荊棘深處走去。




接下來的路途就沒有這麼順遂了,芭黎絲趴在保羅的背後,死命的抓緊保羅的脖子,動也不敢動。前方的昔若,則是第五次和動物對峙。

「寶貝,妳抓得我不能呼吸了。」保羅試圖想要營造輕鬆的氣氛。

雙眼早已適應的黑暗,芭黎絲一點也沒有想要理會保羅的意思,只是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前方的惡霸兔,突出的兩顆尖牙,冷冷的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有些冷冽的鮮紅眼神,銀白色皮毛覆蓋的巨大身影讓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動物比我想像中的多很多。」背對兩人的昔若突然淡淡的開口,「說不定我們會遲到。」

因為朋友的一板一眼,保羅忍不住噗嗤一笑。

惡霸兔突然怒吼了一聲,快速的彎下腰用四隻充滿尖銳指甲的手掌拍向昔若。

「不用緊張了芭黎絲。」保羅發現了身後芭黎絲的僵硬,「這隻惡霸兔比起瑞奇的寶貝們友善很多了。」

昔若輕巧地躲過惡霸兔的拍擊,趁著與動物靠近的時間原本緊握的長劍毫不留情地往兔子的手掌刺了過去,兔子哀嚎一聲,鮮紅的血液頓時沿著昔若西洋劍上的微小雕刻向下蔓延,昔若一點遲疑都沒有,反手又拉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往兔子左眼插了下去。

兔子再度慘叫,牠狠狠摔倒在地,並且掙扎地想要起來,面前昔若見狀用力地往兔子胸口又踹了一腳。

惡霸兔咆哮一聲,唯一剩下完好的眼睛已經不再鮮紅,帶著一絲渾濁的迷茫,牠看了一眼昔若,然後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荊棘在三人的身邊嘶嘶作響,昔若冷冷的往旁邊一瞥,手中是早已被鮮血浸泡而紅潤的手帕,雖然很想要擦擦劍刃,讓它恢復平常的銀光,但手帕現在已經弄髒……他隨手將手帕丟棄,「廢話少說,快走吧。」

保羅笑而不答,砍向了荊棘。

「昔若殿下。」芭黎絲虛弱的抬起頭,「你一定要走這個方向嗎?」

「妳有更好的方法?」昔若停下了動作,轉頭用他深邃的雙眼看著芭黎絲。

芭黎絲有些氣弱,他縮縮脖子還是開口,「您不覺得越來越多的動物在這條捷徑等著我們嗎?」

昔若鮮少的勾唇。「這是沙瑪什的試煉吧,那我會劃破一切事物。」

「我們實在不應該邀請他來。」保羅低頭和芭黎絲耳語,「完全激起他內心嗜血的一面了。」



野獸在行走。

壓著身子,讓身體融入黑夜當中,漂亮的深色毛皮擦過荊棘發出的嘶嘶微小聲響在寂靜無人的四周被放大數十億倍。

牠在尋找,尋找一個可以讓牠飽餐一頓的美食。俯下身子,嗅了嗅沙地,滿足地伸出柔軟的舌頭碰碰鼻子,牠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



「我這學期的馬球會和柏德學長同班。」不知是不是剛剛昔若的發言太過驚世駭俗,之後的路程竟然沒有什麼阻礙,如果硬要挑毛病,身邊的荊棘是有些吵雜,但是保羅和昔若一點也不介意,輕鬆的甚至聊起了天,「你的劍擊應該也跳到進階了吧?」

「高級。」昔若沒有表情的回答。手上斬荊棘的工作沒有怠慢。

「高級?真的?瑞奇說他魔物豢養也跳到高級了。」保羅表示訝異,「如果地奇教授知道了這件事情,應該會很無奈吧。」

昔若難得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什麼意思?」芭黎絲努力想要探頭,還是看不到保羅現在的表情。

「我們學校是選修制,一年級時我們三人便一起選了哲學課,但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過關。地奇教授是個好人呢,很少當掉學生的。」保羅滿不在乎的說,「但今年我們正打算刷新他的紀錄,邁向第四次。」

「如果早知道哲學是在學一些毫無意義的東西的話我當初是不會選擇的。」昔若插嘴。

「擇你所愛,愛你所擇,」保羅安慰,「不能否認地奇教授很認真,是我們自己沒慧根,怪不了別人。」

「你們這樣還可以繼續讀書嗎?」芭黎絲傻楞楞的問話。

「當然可以啊,親愛的。」保羅笑了笑,「一個堂堂的貴族被退學這種事等級太高了,我們應該無法打破才對。」

「一個科目的學分是固定的,如果你選擇了就一定要得到它,就算被當掉也得再次選過。至於如果得到了學分後要不要升級,決定權都是在自己手上,不過很少人會拒絕。」昔若解釋,「學分是畢業才要結算,要求不高,所以畢業這項挑戰,很簡單就可以達成。」

「嗚,感覺好複雜。」芭黎絲皺皺鼻子。

前方的昔若停下了腳步,指著眼前就在咫尺的高聳建築物。「我們快到了。」

「感謝沙瑪什的恩賜。」保羅瞇起了眼睛,心情頗為愉悅地說道。

身邊的荊棘聲響更大了,芭黎絲轉過頭,有些疑惑。明明就是毫無氣流波動的深夜,荊棘卻漸漸地騷動了起來,就像是有生命一樣。

越想越毛。芭黎絲吸吸鼻子,將視線移回到前方,這才發現昔若看著荊棘有些意味深長的樣子。

「怎麼了嗎?」芭黎絲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

「在走向光榮的道路前,我們還有一件事情要處理。」保羅好心的解釋。

荊棘開始搖擺,嘶嘶的聲音在芭黎絲耳裡很不安,昔若則是絲毫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意思,逕自走向荊棘叢,毫不遲疑地把手伸向了荊棘裡面。

芭黎絲傻眼。雖然昔若穿著硬挺材質的上衣,帶著厚厚的皮手套,但那堆植物畢竟是荊棘,誰會想到這樣把手伸進裡面,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芭黎絲更加傻眼。昔若就這樣,硬生生的,從充滿棘刺的荊棘裡,拉出了一個黑色的人影。人影不斷的掙扎,但始終保持安靜。

「為什麼要跟蹤我們?」昔若抓著人影不讓他逃脫,伸手強硬的把人影的臉轉向自己。

他戴著白色的面具,面具上面有一道幾乎要咧到耳後的黑色笑容。如果不是微弱的月光照映著人影,讓芭黎絲確定對方擁有影子,芭黎絲感覺自己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一點都沒注意到芭黎絲心理戲的保羅瞇起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人影。穿著連身的黑色斗蓬,身形比起自己瘦小很多,大大的帽子壓了下去,讓人幾乎連面具都看不清處。

「昔若,那件斗蓬是特殊製造的,不怕穿刺或勾破。」

「是嗎?」昔若看向了人影,緊緊扣住他的下巴,口氣有些降溫,「你到底是誰?」

人影掙扎得很厲害,縱使昔若的手指狠狠掐住他下巴,人影還是奮力的想要推開他。不過,當然無用功。芭黎絲有些錯愕地趴在保羅背上,傻傻看著兩人演的默劇,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他剛剛一直跟著我們嗎?」

「妳難道現在才發現?」保羅反問,接著朝昔若又喚了一聲,「直接摘掉面具。我要看看他到底是誰?」他自以為幽默地補上一句,「說不定是瑞奇先生呢。」

昔若沒有回答,但是動作有些粗魯的伸手就要扯下人影的面具。

「不行!」尖銳的叫聲劃破寂靜,人影奮力一推。可惜對方是昔若,昔若不為所動地站著,不過手上的動作還是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他有些狐疑地看著人影,口氣軟了一點。

「女士?」人影又不說話了,用力的想要扭開昔若環住自己的左手,昔若火大,伸出另一隻手強迫人影面對著自己。「回答我,妳是誰?」

「如果不是瑞奇,誰會想要跟蹤我們進來這座迷宮?」看來保羅那句話並不是開玩笑。

可能是因為昔若的表情有些猙獰,也可能是因為對方也放棄了逃脫,人影沈默了半晌,不做聲響。

昔若抽抽嘴角,甩開了人影的手,自動的退了一步,「快離開,不然我殺了妳。」

人影楞了一下,摸著剛剛被昔若弄痛的手腕,有些遲疑地看著昔若。

「快走吧,小姐,昔若可不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保羅打趣地喊了一聲。

人影轉過頭看了一眼保羅,又看了一眼昔若,稍稍地退了一步,再一步,然後轉身逃命似地跑向迷宮深處。

昔若冷哼了一聲,轉頭揚揚下巴要他們跟上,「她不知道我們也是要走這個方向嗎?非得要等一下又遇上才行嗎?」

保羅拉了一把快要滑下背的芭黎絲,「你太心軟了,我真想看看是哪一個女生敢在深夜進入這裡。雖然她只是跟著我們,但是已經勇氣可嘉了。」

「你還好嗎?我可以自己走沒關係的。」芭黎絲突然開口關心。

「然後呢?讓妳再受傷一次嗎?」保羅沒好氣的回應。

「而且我們已經遲到……」昔若看了一眼懷錶,推推眼鏡,「一小時了。」

「你不要妄想了。」保羅很無奈,「別忘了還有高塔。裡面還有什麼機關我可不知道。」

「讓我下來啦。」芭黎絲不滿被忽略,用力拍拍保羅的肩膀,「你都流汗了,等等如果我們一起摔倒怎麼辦?」

「我哪有流汗?我一點都不累好不好。」保羅抗議,「我的體力很好。只是因為背著妳,沒有像昔若一樣看到野獸就提劍衝上去。嚴肅來說我是和平主義者。」

「一小時又三十秒。」昔若敲敲錶面。

保羅乾笑幾聲。還要說些什麼,夜空中卻突然出現了一道淒厲的尖叫。昔若臉色一沈,毫不猶豫的衝向了聲音傳出的方向。保羅也愣了一下,但他隨即把芭黎絲放上了沙地,耐心囑咐。

「我們等等就回來,妳不要亂跑。」

芭黎絲欲言又止,最終是看著兩人快速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昔若和保羅一前一後的出現在另一條陌生的道路上,看到的就是眼前這荒唐的景象:黑色人影害怕地仰躺在地上發抖,在她身上,壓著一隻巨大的牙豹,深色的皮毛閃著隱隱的亮光,突出的尖牙有些泛黃,牙豹發現了兩人的到來,對他們齜牙咧嘴一下,再低頭嗅了嗅人影的頸間。

「不要!不要!不要靠近我!」人影徹底崩潰了,完全沒有剛剛的冷靜和堅持,她尖叫著搖頭,卻又不敢違抗牙豹尖銳的指爪。

「不要動。」昔若只是冷冷的下達指令,他給了保羅一個眼神,毫不猶豫的向前走上幾步。

「救我!救我!」人影又尖叫了幾聲,接著抽抽搭搭的就哭了起來。

牙豹揚起下巴,冷冷的看了一眼昔若,兩方都有些僵持不下的味道,昔若皺了皺眉頭,伸手娶出了長劍,快速的在手臂上劃上一刀。鮮血在同一時間渲染了布料,冷冷的空氣裡對時充斥著腥味。人影愣了一下,哭泣的聲音瞬間小了一半,牙豹冷冷的雙眼閃過一絲異樣,然後俯下身,衝向了昔若,昔若也不顧及手上的傷口,細細的長劍就刺向了眼前的野獸。

牙豹吼了一聲,靈巧的躲了過去,保羅趁機拔刀砍向牙豹,牙豹又成功的躲了開來,但跟上次比明顯有些狼狽。昔若和保羅都緊握著自己的武器,全身戒備著,牙豹抬頭嗅了嗅空氣,突然有些興奮地踩了踩地板,轉身飛也似的跑離了他們。

保羅楞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昔若。

「妳的芭黎絲,」昔若皺起眉頭,「她的傷口還在流血嗎?」

保羅咒罵一聲,又衝向了芭黎絲所在的迷宮深處。

雖然保羅已經在黑暗中狂奔了兩次,但這所有的事情對於原本蹲坐在地上發呆的芭黎絲來說根本是在三秒當中發生的事情。所以當她摸摸自己的腳板,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頭時,看到的就是一隻牙豹衝向自己的樣子。

芭黎絲傻眼,還來不及尖叫,牙豹就撲了上來。她的後腦狠狠敲在地上,原本就已經雜亂的頭髮現在更是沾上泥沙。

保羅沒有昔若這麼冷靜,他直接衝上前,長刀狠狠劃過牙豹,牙豹吼了一聲,輕巧的跳了起來,卻被保羅狠狠的一腳踹了一下。保羅擅長打馬球,近身搏擊的靈敏誠度其實不比昔若低。

牙豹吼了一聲,摔向了沙地,揚起了沙塵,隨後趕到的昔若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舉起長長的劍,垂直地刺向牙豹的胸膛。




那隻牙豹沒有鐵鍊的束縛,身上帶著野性,看來是外面的獸類誤闖進迷宮,然後被芭黎絲的血所吸引。意外發生了,幸好最後沒釀成什麼災禍,身邊跟著一個連靴子都不肯換的精靈,果然不適合出門探險。

芭黎絲幾乎沒再說任何一句話,她安靜地跟著保羅和昔若,走出迷宮再走進高塔。

高塔裡面沒有任何機關,有的只是一道道緊鎖的大門。按照遊戲規則,他們需要解開一題題的謎語,然後拿到鑰匙。但是昔若只是提起了匕首,蹲在地上認真的開鎖。謎語的關主們全都剛從夢境裡面被驚醒,正準備出言訓斥,就看到了昔若劍上那些沒有擦拭的血痕,每人的表情各異,全敢怒不敢言。

「這就是我叫他不擦血跡的原因。」保羅打趣的和芭黎絲說話。但後者只是保持安靜,不發一語。

走過了長長的階梯,經過一個個關主的白眼,破壞了一道道的鑰匙孔,最後,終於來到了最高的樓層,最後的房間。昔若敲了敲門,沒有回應,然後蹲下身子又掏出匕首。

「這樣不好嗎。人家閨房耶。」保羅忍不住開口勸誡。

昔若挑挑眉毛,掏出懷錶敲敲錶面,低頭繼續開鎖。

保羅轉頭看了一眼還在失神當中的芭黎絲,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奈。好好的一個冒險,搞到最後,其中一個伙伴被嚇的什麼話也不說,另一個伙伴則是因為時間問題有些脾氣。這實在讓保羅好生為難。

鎖喀拉一聲被撬開,門也順勢被推開。昔若走進了房間,正好看見眼前的落地窗,晨曦灑落的陽光。

「我們竟然一整天都沒睡覺。」保羅讚嘆了一聲。

昔若則認真的打量著房間。房間不大,東西也有些簡陋,床上空蕩蕩的,浴室裡傳出了水聲。昔若走上前,看到了掛衣架上的黑色斗蓬和白色面具。

「有誰進來嗎?」浴室裡傳出了有些高亢的女聲,「幫我拿衣服進來。」

保羅這才發現有些怪異,轉過頭就看到昔若拿著一套黑色衣服塞進微微開啟的浴室。

「不是這件。」浴室裡面的人有些生氣,「這件已經弄髒了怎麼穿?」

可能是氣極了,浴室的門被瞬間打了開來,熱氣撲在昔若臉上,但他依然冷冷的看著眼前圍著浴巾,披散著還在滴水的長髮女孩。

「很好,我想妳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出現在迷宮了。」昔若看了一眼女孩泛紅的手腕有些發腫,從容不迫地拿出懷錶,看了一眼,「我給妳二十分鐘的時間。」

女孩愣了一下,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昔若,然後放聲尖叫。

接著換芭黎絲尖叫,因為旁邊虛掩的小房門突然被撞開,一隻銀白色的獨眼惡霸兔跳了出來,朝他們怒吼。

昔若拔出劍,右手臂卻被保羅拉住,他停下動作沒有多說什麼。

女孩則是縮在惡霸兔背後。這隻惡霸兔不像瑞奇那群動物那麼光鮮亮麗,牠的皮毛凌亂,看起來很狼狽,手掌上和右眼上裹著厚厚的繃帶,傷口很新,還微微滲著血。

牠的神情有點害怕,卻還是擋在公主前面。

「……你是那隻……」芭黎絲因為兔子突然跳出來才回過神,她注意到了那些傷口,「剛剛攻擊我們的兔子!」

昔若哼了一聲才收起劍。

保羅陪著笑臉,「真是隻勇敢的兔子呢。」,二話不說的開始先套交情,「自己都已經傷了這樣了,還想要保護主人啊。」

藏在兔子背後的女孩才突然回過神一般,「不行,阿熊你要休息!你已經受傷了!」她毫不考慮自己只圍著浴巾,就站到了惡霸兔面前,「我會保護你的,你不要怕!」

三個人沉默的看著這場溫情的戲碼。

疑似是塔莉亞公主的女生站到了兔子前,試圖表現出毫不恐懼其實全身都在發抖地瞪著昔若。昔若也毫不憐香惜玉地用殺死牙豹般的冷酷眼神盯著睡美人。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睡美人才吸吸鼻子,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不要傷害阿熊!牠是隻好兔子!」

所以原來那隻兔子的名字就是阿熊啊。芭黎絲直到這時,才突然恍然大悟。



TBC.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