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系列】童話聯合國26.

他們轉進了舞池中，瑞奇板著臉，鼓起勇氣開口。很可惜的，明明是懷著善意邀請，但在開口說話那一刻還是控制不了顏面神經，擺出了刻薄的表情，「我知道妳是誰。」他虛張聲勢的說，「妳是位廚娘。」


聽他這麼一說後，仙度瑞拉縱然小有驚訝，也沒有露出像瑞奇預料中的手足無措，反而是很快的穩定了身體重心，踏著堅定的舞步，抬頭回應他的不善，「是的，我在學校的廚房工作。」

反應沒有期待中精彩嘛。瑞奇不死心，繼續追問，「妳不怕我通報工作人員？」

「既然已經跟公爵共舞過了，被趕出去就不是這麼嚴重的事了。」仙度瑞拉的聲音很輕柔，但語調卻很堅定，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妳現在可不是和芭黎絲的雇主合舞。」瑞奇揚揚眉。

仙度瑞拉歪歪頭，有點艱難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芭黎絲只是擔心她沒有替公爵找到舞伴，會被怪罪，既然我都跟公爵共舞過了，那就代表了芭黎絲已經為公爵找到了舞伴，至於公爵自行離開的事情，就是公爵自己的決定了，不是嗎？」

瑞奇見對方沒有一絲懼色，還分析的頭頭是道，無趣的嘖了一聲，自討沒趣，癟著嘴撇過頭。

仙度瑞拉看著他的側臉，揚起了嘴角，「謝謝您知道了我是廚娘後，依然願意邀請我跳舞。」

「我是因為同情妳一個人待在角落，看起來很悲情，不適合節慶的氣氛。」

「請問我能斗膽的詢問您的名嗎？」仙度瑞拉歪著頭。看起來對瑞奇升起了一絲興趣。

瑞奇實在是搞不懂，對話的主導權什麼時候就跑到了對方手上。雖然不甘心，他還是忿忿的回應，「瑞奇。」

「瑞奇先生你好，我是仙度瑞拉。」對方也客客氣氣的回答。



就在瑞奇和仙度瑞拉終於舒緩了彼此的情緒，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對方身上的同時，因為害怕留在大廳裡會有什麼變數，保羅溜出了大廳，卻在要穿過中庭了遇到了麻煩人物。

「公爵？」完全無視了節日的歡慶氣息，芭黎絲依舊是一身米白色的短裙，帶著象徵精靈的花手鍊，「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步步逼近，瞇起眼睛，「你現在不是應該留在大廳裡，和我會你挑選的舞伴享受兩人世界嗎？」

「其實呢……我已經跳完了。」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保羅選擇欺騙良心，「妳知道嘛……你選的舞伴這麼漂亮，當然是我一跳完，她就被其他的男生邀走……」他接下來說明，女王並沒有出席，只有親王在場這一件事，而且親王也看到自己跳了整整一曲。

芭黎絲不太相信的問了一句，「一曲這麼短嗎？」她顯得有點不甘心，「現在還不到十一點耶。」

「但是舞會還長的很呢，要到明天六點才結束呢。」保羅咳了一聲，邁開步伐走到芭黎絲身邊。他也知道自己拋下舞伴的行為非常令人不齒，但是情況實在太尷尬了，保羅決定事後再向對方道歉。

面對保羅不自然的態度，芭黎絲懷疑的瞇起眼睛，「就算是仙度瑞拉被邀走好了，您就邀請其他的人就好啦，跑出來幹麻？」

「喔……我想到我今天忘記餵灰了。」保羅面不改色的說完，馬上朝寵物房方位移動。

「餵老鷹這種小事可以跟一輩子的幸福相提並論嗎？」芭黎絲跟上了他的腳步，不忘逼問，「您是真的有必要離開會場嗎？」

雖然很想回嘴「舞會為什麼就是一輩子的幸福？」保羅深知這樣會惹惱自家小精靈，所以只好敷衍，「好啦，我餵完就會回舞會現場。」

芭黎絲瞇眼，「真的？」

保羅表情誠懇的點點頭，「我有騙過妳嗎？」

「很多次。」芭黎絲面無表情。

人品當面被質疑，保羅只得乾笑以對。

「……好，我跟著你去餵。」芭黎絲這次看來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自己，「餵完，我會盯著你回舞會大廳。」說完果亦步亦趨真的跟在保羅的身後。

保羅面對身後的小尾巴，表示壓力很大，「不要這麼不信任我嘛。」他半真半假的抱怨著。

「都怪公爵喜歡說謊！」芭黎絲心直口快，又回到了上一個話題，批評人來一點不顧及情面。

保羅不禁放慢腳步，嚷嚷了出聲，「當面這麼說太失禮了吧！」

「啊，那真是抱歉。」可能是和瑞奇混久了，芭黎絲居然也學會這麼挖苦人的說話方式，「我下次一定會選在公爵不在時抱怨的。」

保羅這回是真的無話可說了。他上下打量著芭黎絲，在昏暗的燈光下，突然發現她不分四季，腳上仍踩著那雙初見被他嫌棄到不行的扁鞋。這雙鞋保羅看過不少次，芭黎絲從來沒穿過在東方大陸購買的那雙靴子，又在大肆抱怨侍女黑包鞋會刮腳後，便少有穿米白色精靈裝以外的衣物。保羅是不喜歡多費唇舌勉強別人，同時相信人有選擇自主權的人，於是也沒有再提過要她不要再穿這雙舊鞋。但現在看到這雙髒髒舊舊，鞋底都被踩塌鞋，卻讓保羅聯想到仙度瑞拉腳上光鮮亮麗的玻璃高跟鞋。

如果說自己的幸福是她份內該完成的工作，那對芭黎絲來說，自己的幸福又是什麼呢？

芭黎絲看著保羅若有所思的側臉，冷哼一聲，「公爵無話可說了吧！」她執意要跟著保羅前往寵物房，並在餵食完灰之後，再親自將保羅押送回舞會現場。

保羅看芭黎絲這次這麼堅持，嘆口氣，沒想到隨口講出的藉口，現在是真的得邁步前往寵物房。

保羅一開始往寵物房邁步，芭黎絲便緊緊跟隨。她踏著輕快的腳步，緊緊的跟著保羅，看來被挑起了聊天的慾望，居然和他閒談起了非關公主、舞伴或是人生幸福之類的話題，「公爵一定是小時候就可以說得一口好話的那種人吧？」

「嗯？」保羅不太了解她的意思，「你是指我從小的口語表達能力就很好嗎？」能聽得懂芭黎絲這種去頭去尾的說話文法的人不多，除了塔莉亞，保羅也是其中之一。

「對啊。」芭黎絲擺者手，「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可以好好的表達出來。」

保羅有點驚訝芭黎絲突然這麼說。沒錯，保羅從小的口條就非常清楚，思慮也清晰，他知道自己不算聰明絕頂，卻非常了解如何包裝自己；或是表現自己。有記憶以來他就習慣撒謊，無關大雅的，沒有惡意的小謊，

「為了保衛和平，我很樂意參軍。」或是，「和您聊天非常的愉快，我受益良多。」、「如果女王有退位的意圖，我一定會扛起該扛的責任。」直到「我並不是排斥早婚，只是芭黎絲也是為忠實的朋友，讓她費心的照顧我，她一定也會很疲勞吧。」之類的話語。

這樣委婉、含糊又有禮的場面話，或許在直性子的芭黎絲聽來，跟謊言沒有兩樣吧。

保羅一瞬間不知道要怎麼要像芭黎絲解釋場面話也不同等於假話，就算這些話不誠懇，但也一定沒有違反自己的意願，言詞的包裝並不同等於謊言。

「嗯，這樣很讓人羨慕呢。」沒等到保羅回應，芭黎絲自顧自接話，沒心機的羨慕著保羅的清楚口條和思緒，「就像是事務所的姊姊跟我說，我到了3歲講話都還非常含糊，語句也沒有辦法連貫，偏偏我又愛說話，大人都嫌我煩。啊，我的母親好像以為我的智商有點低，才把我送到神廟裡。」

「妳待過廟裡？」保羅決定不再糾結話術話題，倒是對她曾待過神廟中表達驚訝。

芭黎絲兩手環抱著胸口，歪歪頭，像是努力的回想以往的舊事，「嗯，但是好像因為太笨了，廟中的事物學不會，祭司們才又把我送去事務所。」

毛躁又直接的芭黎絲確實不適合神廟的生活，但是這樣被大人們送來送去也不算是什麼好回憶，還好芭黎絲並沒有流露出憂傷的語氣，只是平淡向保羅介紹著自己的經歷，傾聽的對方也不需要說出安慰的話語，保羅卻也不太確定如何回應，只得技巧性的岔開話題，「我倒是不知道事務所隸屬於神廟之下。」

「才不是隸屬啦！」芭黎絲癟著嘴反駁，「只是關係友好而已。」

這也不稀奇，事務所本來就因應著宗教世俗化後的產物，神廟與這些外圍組織保持著良好關係也是合理的選擇。

「也要謝謝祭司讓妳轉職成貝斯特的精靈，妳才能來幫助我啊。」雖然前五分鐘還被批評的一文不值，保羅卻先行釋出了善意。

講到這裡，芭黎絲的精神值一下子有些消退，癟下了嘴角，「但是公爵還沒有找到幸福……」

保羅態度輕鬆的聳聳肩，「這種事也急不得吧。」

「……我知道了，我會繼續努力了。」

看著黑暗中，跟隨著自己，卻一臉委屈的芭黎絲，保羅莫名的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好像剛剛在舞池中的尷尬都是幻覺，不需要再糾結鞋子的華美程度，或是芭黎絲對自身幸福的看重，他伸手拍拍她的頭，「那之後就請妳繼續照顧啦。」


在保羅和芭黎絲兩人遠離會場的同時，交際舞的時間剛好結束。

瑞奇在還沒有跟仙度瑞拉交談過前，曾經擔心自己一時衝動邀請這個女孩跳舞後會後悔，但事實上還好，兩人雖不算交談熱烈，也不到冷場。在交際舞時間結束後，瑞奇跟仙度瑞拉馬上有默契的一同回到牆邊。

瑞奇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的一下，然後宣告放棄。不行，光是在食物區這裡的人就太多了，茫茫人海中，根本找不到保羅，難道他根本不在？而昔若現在舞台後台吧，現在自己果然是隻身一人被丟在這。說來真是奇怪，地奇的演講時間就要開始了，為了一睹蕾蘋絲的進步，保羅應該會回到會場才對，現在看來他還真的沒有要回來。

剛剛明明東聊西聊，心情也顯得不錯的仙度瑞拉，在離開舞池後，也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們默默的啜飲著飲料，仙度瑞拉突然低低的喃喃自語一聲，「就要午夜了吧。」

「午夜後會有一小段演講時間，第一個是地奇教授的哲學史。」瑞奇惡意的推薦，「是非常有趣的議題喔，我推薦妳聽。」

仙度瑞拉看來在心中做了一番掙扎，一抬頭看到瑞奇假意的笑容，她無法拒絕，囁嚅的說，「是，我會聽的。」

才這麼答應，學生會長白雪便走上了舞台，準備做小篇幅的演講者介紹。

她在舞台正中站穩後，瑞奇卻發現了有些怪異的地方。白雪學姊的皮膚一向白皙，可從沒有像現在一般無血色，她在講話時，音量偏小且不穩，聲線有些顫動，額頭和臉頰上也不停冒著細汗。

她在緊張？不，就瑞奇對她的認識，站在舞台上對她的意義不代表緊張，而是光榮，她絕對會盡全力做好一切，緊張的會長不像平日的會長。

身旁的眾人當然也發現了會長的異狀，從各個角落開始冒出了細碎的耳語：會長很緊張？好像不是。是不是不舒服？

仙度瑞拉此刻也正專心注視著舞台，突然有一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腰際，她嚇了一跳，「不要出聲。」突然感受到她在身後的不是手，而是某樣尖銳物品，像是……匕首，緊緊的抵在自己的後腰。仙度瑞拉瞬間全身僵硬。

每位學生為了聽清看清舞台上的致詞，大部分的人都擠到了舞台前的舞池中。

仙度瑞拉沒有發現大家站得如此靠近，連現在有一個男生緊緊貼在自己的身後，也沒有人發現異狀。包括瑞奇也是，他站在仙度瑞拉右前方一步外，他們兩個的中間甚至隔著一個女孩，大家的注意力，包括瑞奇的，都放在舞台上好像不舒服的會長，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異狀。

「現在……」身後的聲音說，「慢慢的離開會場，不要出聲，也不要讓人發現異狀。」

「要……要去哪？」她覺得很緊張。

「妳不要管！」身後的人壓低聲音，卻怒氣沖沖的回答。

「可是……」仙度瑞拉話才講到一半，身後的人突然狠狠的踹了她的小腿一腳，她一個踉蹌，又穿著高跟鞋，仙度瑞拉知道自己的腳踝扭傷了，她咬住牙，才沒有喊痛。

身後冷哼一聲，又重新推了她一次，「快走……」

她突然驚覺這個聲音不陌生，卻不敢貿然叫出他的名字，只能咬著牙，一跛一跛的磨蹭被推走著，途中還掉了一隻鞋……

大家可能以為身後的男人是他的男伴吧，她表情痛苦，男人緊抓著她的手臂，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甚至閃身讓路給他們。

他們走到了門口，仙度瑞拉回頭看了一眼，只有舞台的燈光明亮，舞池和食物區的黑漆漆的，連瑞奇的位置，都難以定位。

他們兩個離開了會場。

沒有發現仙度瑞拉已離開的瑞奇，正皺著眉瞪著會長，終於在說到，「明年將升為導師的地奇老師……」的同時，會長痛得嗚咽出聲，她一手壓住腹部，一手抓住自己的咽喉，慢慢的前傾倒。

同時，柏德、昔若和塔莉亞同時從後台衝了出來。三人同時扶住了將要摔到地上的白雪，並讓她半躺在學長的懷中。

賓客和學生們雖然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但並沒有人離開原地，雖然小有交頭接耳，卻也乖乖的等候指示。地奇這才小跑步的跑上了舞台，想要幫忙。

「食物中毒嗎？」冷靜如此的昔若也只得胡亂猜測，「會長剛剛有吃些什麼嗎？」

「從開始後，除了柏德要人送來的蘋果汁，都沒有……」白雪虛弱的回答，她的身上都是冷汗，堅定的聲音也變得嘶嘶作響。

「蘋果汁？」柏德用一種毫不掩飾，大多同學都可以聽到的音量嚷嚷的起來，「我沒有要任何人給妳送去蘋果汁啊！」

怎麼可能，白雪費力的將臉轉向群眾，發現在眾人擔憂的臉孔中，一個人不似大家擠在舞台前，而是兀自從門外走進，並對著自己咧開了嘴。

同時，瑞奇也發現了仙度瑞拉的失蹤，他瞪著掉在地毯上的玻璃鞋幾秒，低下身撿起了它。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地奇在舞台上要求大家待在原地，不要驚慌也不要移動。

但瑞奇抓著那隻素雅的玻璃鞋，看了一眼騷動的人群，還有不知道為何愣在舞台上，被眾人攙扶著的會長，思忖幾秒後，悄悄的溜出了會場。




TBC